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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孔(kong)子是中國(guo)教師的祖(zu)師爺(ye)，他的金(jin)口玉言對中國(guo)教育和文化產生了(le)根本性影響。在《論語·為(wei)政》中，他老(lao)人(ren)家講了(le)這(zhe)樣一(yi)句經典：“君子不器。”什么意思？老(lao)人(ren)家去世后，學者們對這(zhe)句話有各(ge)種解釋(shi)，直到南宋大(da)儒朱熹的解釋(shi)出現(xian)后，紛紜眾說方歸(gui)平靜，因為(wei)朱熹解釋(shi)被官方劃(hua)定為(wei)科舉考試內(nei)容。

　　朱熹在他(ta)的《四(si)書章句集注》說：“器者，各(ge)適其(qi)用(yong)而不(bu)(bu)(bu)能相通。成德之士,體無(wu)不(bu)(bu)(bu)具,故用(yong)無(wu)不(bu)(bu)(bu)周(zhou),非特為一才一藝而已。”該注釋(shi)表達了三個意思(si)：（1）“器”的特點是(shi)各(ge)執一用(yong)，只(zhi)顧自己(ji)，互不(bu)(bu)(bu)相通；（2）君子(zi)是(shi)道德水平(ping)達到很高程度的人；（3）君子(zi)不(bu)(bu)(bu)像器具，而是(shi)全才通才。

　　既然這個(ge)解釋(shi)被官方(fang)認(ren)可，那(nei)么中國古(gu)(gu)代提倡(chang)的“君子文化”就是：博古(gu)(gu)通今、德高望重。反過來說，專(zhuan)于一技而(er)謀生者(zhe)，都(dou)夠不(bu)上(shang)君子。

　　問(wen)題在“職(zhi)業教育”這兒(er)出現了。

　　職業教(jiao)育(yu)(yu)專門培養“專于一技而謀(mou)生者”，——既然不培養“君子”，誰還愿意接受職業教(jiao)育(yu)(yu)呢？

　　的確沒有(you)人愿意接受(shou)職業教育。儒家文化中(zhong)，君子(zi)是最值(zhi)得推(tui)崇(chong)的，孔子(zi)呼吁人人努力(li)做君子(zi)。在中(zhong)國古代社會(hui)，沒有(you)，也不可能有(you)培養(yang)專業技(ji)能人才的職業學(xue)校(xiao)。

　　清朝(chao)末年，張之洞推行(xing)“師夷長技”新政時，為了(le)(le)向以(yi)慈(ci)禧(xi)太后為首的(de)保守勢力妥協(xie)，提出了(le)(le)“中體西用”策略。他的(de)這個(ge)頂層(ceng)設計(ji)注定是要(yao)失(shi)敗的(de)。想想看，“西用”用的(de)是“器(qi)”，“中體”體的(de)是“君(jun)子(zi)”，那(nei)么“中體西用”就等(deng)于說“君(jun)子(zi)要(yao)器(qi)”，這不(bu)是與“君(jun)子(zi)不(bu)器(qi)”唱反調(diao)嗎(ma)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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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孔子(zi)那時沒有(you)職(zhi)(zhi)業(ye)(ye)教育學校(xiao)，如果(guo)有(you)，他肯定是激烈反對的。換句話說，孔子(zi)學校(xiao)不開設職(zhi)(zhi)業(ye)(ye)類課(ke)程，即便有(you)工匠提(ti)100條臘(la)肉(rou)來求學，他也不會接收。

　　孔子為什么(me)反對(dui)職(zhi)業教育呢？

　　這(zhe)要(yao)從孔(kong)子所處(chu)時代(dai)說起。孔(kong)子處(chu)在(zai)春秋(qiu)貴(gui)族(zu)時代(dai)，但周公(gong)所制定(ding)的(de)貴(gui)族(zu)禮(li)制已開始(shi)敗壞。因此(ci)，作為貴(gui)族(zu)的(de)孔(kong)子看在(zai)眼里、痛(tong)在(zai)心(xin)里，他從小就好禮(li)且立志(zhi)要(yao)復禮(li)。孔(kong)子認為，貴(gui)族(zu)禮(li)制的(de)核(he)心(xin)是(shi)(shi)“仁(ren)道(dao)”，恢復仁(ren)道(dao)，則(ze)國可(ke)定(ding)、民可(ke)安。孔(kong)子所期(qi)待(dai)建立的(de)其實是(shi)(shi)政治家文(wen)化(hua)，這(zhe)在(zai)人類早期(qi)皆如此(ci)，比如柏(bo)拉圖在(zai)古希(xi)臘也發出了同樣的(de)呼聲(sheng)。

　　政(zheng)治(zhi)家文化追求全能和高德，羞(xiu)于以專(zhuan)技謀生。彼時，只有(you)(you)貴(gui)(gui)族(zu)男子(zi)才有(you)(you)權(quan)利享有(you)(you)政(zheng)治(zhi)家文化。“貴(gui)(gui)族(zu)男子(zi)”的引申義是(shi)“君子(zi)”，“君子(zi)”既有(you)(you)身份意義（貴(gui)(gui)族(zu)），又有(you)(you)道德價(jia)值(zhi)（禮儀(yi)）。

　　“君(jun)子”一詞(ci)在《論(lun)語》中出現約有30處，與之(zhi)對應的(de)(de)是“小(xiao)(xiao)(xiao)人”。“君(jun)子”身份高貴(gui)(gui)且(qie)道德高尚，“小(xiao)(xiao)(xiao)人”身份低(di)賤且(qie)道德低(di)下。《尚書(shu)·無逸(yi)》：“知稼穡艱(jian)難(nan)，則知小(xiao)(xiao)(xiao)人之(zhi)依。”這里的(de)(de)“小(xiao)(xiao)(xiao)人”指平(ping)民百姓，也包括奴隸階(jie)級。“小(xiao)(xiao)(xiao)人”因為忙碌于(yu)勞作而不必遵(zun)循貴(gui)(gui)族(zu)禮儀，正所謂“禮不下庶人”。

　　“君子不器”，但“小人(ren)當器”，因為“器”是“小人(ren)”的屬(shu)性。春秋以前，“器”或“技(ji)(ji)”皆出自官府的“工(gong)官”，他們是專于一技(ji)(ji)的大師(shi)，卻(que)可能沒有貴族(zu)爵位，當然也(ye)不參與政(zheng)治事務。禮樂(le)崩壞(huai)后，工(gong)官流落民間，變成了專于一技(ji)(ji)而謀生的匠人(ren)，也(ye)屬(shu)于“小人(ren)”。

　　“小人”被認為像器具那樣各(ge)執一用(yong)、自私(si)逐利、傲慢不(bu)和，彼時另一國度的(de)柏拉圖就說，“工匠的(de)卑鄙之處在于，他心(xin)靈(ling)中(zhong)最(zui)好的(de)部分生(sheng)來(lai)太過虛弱(ruo)，以致無法控(kong)制自己內心(xin)的(de)獸(shou)性(xing)。”

　　職業教育(yu)不(bu)(bu)培(pei)養“君子”卻(que)培(pei)養“小人”，不(bu)(bu)僅不(bu)(bu)能(neng)復禮，反而可能(neng)亂禮，或者說，職業教育(yu)行為本身就不(bu)(bu)符合禮制。不(bu)(bu)符合禮制，孔子當(dang)然要反對(dui)了。

　　孔子(zi)(zi)反對職業教育，提倡“君(jun)子(zi)(zi)教育”（古希臘稱為(wei)“自由教育”）。孔子(zi)(zi)學(xue)校培養積(ji)極參(can)與政治生活的“君(jun)子(zi)(zi)”，教學(xue)內容包括(kuo)禮(li)樂射(she)御(yu)書數“六藝(yi)(yi)”。“六藝(yi)(yi)”中雖(sui)有(you)“射(she)”和“御(yu)”，卻(que)是(shi)貴族生活必不(bu)可(ke)少(shao)的調節(jie)，比(bi)如閑(xian)暇時可(ke)以(yi)打牌打獵唱歌郊游，但(dan)不(bu)能做工經(jing)商謀生，孔子(zi)(zi)稱其為(wei)“游于藝(yi)(yi)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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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孔子的(de)(de)思(si)想(xiang)世界(jie)中，有人坐轎(jiao)有人抬轎(jiao)，這是社會秩序的(de)(de)必然。比如，君子可以站在高(gao)高(gao)的(de)(de)河(he)岸(an)上，仰(yang)觀俯察(cha)，看河(he)水而(er)興嘆(tan)，但船(chuan)(chuan)夫(fu)就只能按照指(zhi)令劃船(chuan)(chuan)，這是身份高(gao)低不(bu)同，也是精神(shen)境界(jie)不(bu)同。君子有精神(shen)需教(jiao)育，船(chuan)(chuan)夫(fu)沒精神(shen)不(bu)要教(jiao)育，這種認(ren)識和區分持(chi)續幾千(qian)年(nian)，直到工業化(hua)時代才(cai)被打破。

　　今天(tian)，很少有精英(ying)反對職業教(jiao)育，但是(shi)(shi)精英(ying)與(yu)大(da)眾、上層與(yu)底層的區(qu)分(fen)還在(zai)。手工(gong)藝者和(he)做農活的老百姓仍然被稱為“底層人(ren)(ren)群”，他們和(he)官(guan)員(yuan)、醫(yi)生、教(jiao)師等(deng)(deng)等(deng)(deng)人(ren)(ren)群的區(qu)別(bie)，在(zai)很大(da)程度上不是(shi)(shi)職業分(fen)工(gong)區(qu)別(bie)，而是(shi)(shi)身份地位(wei)區(qu)別(bie)，甚至還有道德價值區(qu)別(bie)，這(zhe)種(zhong)區(qu)別(bie)和(he)資源(yuan)分(fen)配、受尊(zun)敬(jing)程度聯系(xi)在(zai)一起。

　　有(you)區別就要有(you)選(xuan)(xuan)擇(ze)。你是否(fou)選(xuan)(xuan)擇(ze)職(zhi)業(ye)教(jiao)育？“君子不器”不可避免地會對選(xuan)(xuan)擇(ze)產生影響。